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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軍服與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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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集結後,一路向東。

頭頂朝霞,趙期昌站在牛車上,雙手扶著護欄左右扭頭,觀看風景。一路來的匆匆,回去時可以從容欣賞。眼睛看著風景,而心思卻越飛越遠。

歸家路上的軍士,騎軍三五一排閑聊著,步軍悉數登車而行,彼此笑容更為喧囂。

陳明理牽著一匹馬縱馬往前趕,經過的車輛、騎軍紛紛打著口哨,陳明理方臉漲紅哈哈笑著,兩手抱拳左右拱著。

他牽著馬一匹青鬃馬上,燕娘子雙手反綁,掛著靛青披風,一襲得體顯得纖長的黑漆細魚鱗甲青布收邊,腰間紮著青紅兩色交疊正中裝飾青銅水牛面的腰帶,看身段就讓一大幫的光棍打口哨或狼嚎起哄。

唯一可惜的是,燕娘子頭上戴著紅披巾,看不清面容如何。可身段那般英氣、纖長,看不著的面容神秘更添想象力,讓行軍中的軍士看著人人心裏癢癢。

隊伍前排,趙顯縱馬從前隊回返,調轉馬頭跟著趙期昌所在牛車,拱手:“家主,再有五裏地便是王徐寨前所。”

趙期昌轉身從車裏翻出一截長竹筒,扭開蓋子抽出一卷地圖,掃一眼道:“行程不改,再次通報全軍,於馬停鎮歇腳用飯,飯後直抵登州城。”

趙顯點頭應下,縱馬沿著隊伍對沿途軍官通報,而慶童接力,領著十餘騎為前哨,離隊信馬由韁而去。過了王徐寨前所,就是登州府地界。

椅車廂裏,白慶豐、李羨二人對坐,都撥著算盤來回核算。按原本計劃,五月初捕倭軍上下會換夏裝。事情交給別人不放心,只好拖著。

撤軍後會放假,這段時間就是籌備夏裝的時間,白慶豐相對專業帳房而言知識全面,相對尋常秀才來說又是專業帳房,李羨也是差不多的商人家庭出身,根據夏裝的形制、用料、染色、搭配飾物等等,綜合計算一套夏裝的價錢。

兩人衡量再三計算,將一套夏裝的各方面成本匯總綜合統計,在馬停鎮休息時,才完工交給趙期昌,連圖紙都繪畫出來,匆匆染色幾筆。

馬停鎮,還有客人等待,一位穿著素紫色絲苧交織,透氣不失光彩的青年等待著,光一身紫色主調衣裳就標明身份來頭不小。紫色範疇中的明紫色是禁色,不禁即為允許。但很少有人願意惹麻煩穿一身紫色主調衣裳在外溜達,尋常侯伯子弟都不會這麽幹。

而經常穿這類紫色衣飾的,只有一類人,宮裏的宦官。

這青年腰紮綴飾七塊寸見的方白玉腰帶,尋常的網巾束發,額間紮著黑紗重疊紅線繡花的一字巾,站在馬停鎮鎮門口,左手負在背後,右臂擡起橫在腰腹之間,站如松柏,靜靜等候。

馬停鎮是個挺大的鎮子,不同於腹心區域的鎮子,邊疆區域的鄉鎮村堡大體上都是一樣的,只有兩個門,連三個門的都少。稍遇敵情,便會有烽火傳號,人躲在裏面直接以沙袋土石堵塞城門。都是不安穩世道逼迫出來的一種生活習俗,一切以安全為上。

而這青年站在門口,身後兩側還站著四名雄壯武士,人人身穿黑色褂子裸著雙肩,一根根肌肉線條明顯,都斜背著樸刀,刀鞘與一根兩尺長木棒綁在一起,稍稍組合就是殺伐犀利的長桿重頭兵器。

這種威勢,鎮中無人敢過問,出入都走另一條門。

捕倭軍旗號出現在視界內,這青年挺直腰背,臉頰稍稍上揚,等待著捕倭軍到來。然而他失望了,捕倭軍根本沒有入城的心思,就在東門外的官道兩側停車卸下牛馬,該燒水的燒水,該去割草餵食牛馬的軍士也提著鐮刀,肩上搭著麻繩離去。

一名壯漢上前拱手,低聲說:“魯爺,看樣子捕倭軍似無入鎮心思。”

這青年四方臉,面目剛毅卻無須,微微扭頭聲線清凈、寧和:“這才是好事,走,隨咱家去看看這位小趙將軍。”

此時,趙期昌坐在馬紮上,一幫軍官聚在一起燒茶,燕娘子雙手反綁蓋著紅披巾坐在十餘步外的車板上,生著悶氣。

他翻著夏裝軍服圖紙,指著並在自己肩上做比劃:“不能是常見坎肩,否則穿戴罩甲後,護臂會磨損肩膀。這樣,再延伸出八寸。”

罩甲不是只護軀幹的,還有護臂。肉搏軍種穿的罩甲,環臂甲會連整個手臂外圍一起裹住。其他軍種環臂甲不到一尺長,掛在兩肩外一側是西牛皮帶,另一側是鐵扣,作戰時牛皮帶扣上,環臂甲就能緊貼著肩膀、大臂,不會因為穿戴著運動而亂甩。若亂甩,影響靈活是次要的,關鍵是露出大臂。至於小臂,也有護腕這類東西。

他做了示範,提筆在圖紙上勾勒幾筆,短袖就出來了。

看著怪異,李羨道:“這是古衣簡用,但如此就不美觀。”

他說的古衣是一種高領短袖外袍,貼身中衣外面穿這類短袖高領外袍,顯得非常有格調的同時,也非常的涼爽。也是冬夏兩用的外袍,區別只是貼身中衣的選擇。

張茂也在一旁參詳,見了趙期昌構思的短袖,也是搖頭:“如此不美,若是以這為中衣,外罩坎肩號服,便可層次分明,瞅著也體面。”

趙期昌努嘴片刻,問:“那夏裝今後就是上身兩件,貼身穿這類短袖中衣,再外罩坎肩號服。下面……四角短褲,外穿寬松長褲?”

這讓張茂皺眉,原本的方案是上身無袖坎肩,四角褲、長褲,讓他覺得有些奢侈,又不是江南軍隊,弄什麽四角短褲?

南軍夏裝就是四角短褲,就連盔甲都是半身甲,最長也不會覆蓋膝關節。畢竟江南多河澤,地形限制下,軍裝、護甲都是以簡略靈活、護住要害為主。

這畢竟是給子弟兵的夏裝,要舒適、體面還要耐用,稍稍考慮張茂也不願意讓子弟兵嫌棄他扣皮,看向白慶豐:“先生,若依三郎改動,一套造價幾何?”

對於布料的使用,白慶豐心中有了一套換算關系,沒有回答,卻問趙期昌:“請問將軍,這……短袖用何顏料?而坎肩號衣……通常而言都是雙層厚布,又是什麽配色?”

閉著眼睛趙期昌構想全套夏裝軍服款式、用色,道:“短袖素色無須過度渲染,坎肩黑底、赤紋顯得肅殺、莊重。至於下身兩件,俱用黑色。六月酷暑時,將士們可穿短褲操訓。”

說真的,老版西游記裏各類妖王麾下小妖的麻黃二色紋理號服就非常的大氣美觀,華麗的同時又不失莊重內斂。只是可惜,那種姜黃色不是尋常軍隊能用的。現在軍隊軍服能用的顏色比民間用色更自由一些,也就可以使用紅色、白色、黑色、藍色、綠色以及素色這些罷了。

染色方案越覆雜,制造工序也就越多,自然成本就高昂,還費時間。作為大明的軍隊,軍服必須要有紅色。而黑色染料價格也算低廉,而且耐臟,選用黑色主底色,純粹是出於成本考慮。

趙期昌又提筆勾畫坎肩號衣,通體黑底,以紅布收邊,並標註尺寸,兩肩、下擺紅布條寬一寸二;對襟、方形衣領收邊紅布寬兩寸,呈現‘亞’形,中間要縫制補子。除了收邊的紅色外,再無別的顏色裝飾。

黑紅兩色屬於經典配色,黑色為主,紅色線條粗細、繁簡直接決定整體美感。而越簡單的紅色紋飾,也更能凸顯黑紅對此產生的肅重。否則就是畫虎不成反類犬,白白讓行家恥笑。

想了又想,趙期昌又提筆標註,要求黑色不需要太正,灰黑色為佳;紅色也不需純正鮮明,以色澤內斂的褐紅為主。

張茂看著這一串標註,認為是為了更大化的節省渲染成本,也是為了避嫌。畢竟純正朱紅色,能不用最好別用。

趙期昌做好一切,擡頭看著白慶豐道:“染料用色用暗淡,省錢是一方面的,另一個方面顏色淺淡,利於夜間搏殺。純正黑紅,即使在夜間,也顯得有些刺眼。省錢、隱蔽性兩樣總結下來,也是自國初以來,鴛鴦戰襖用褐紅,而不用朱紅的原因所在。”

京營的部隊用色鮮艷,因為他們距離實戰太遠,他們的任務就是軍服鮮明彰顯氣勢,而中樞對經營部隊也不會扣省那點染料錢。

張茂、白慶豐聽著緩緩點頭,恍然大悟。

而李羨道:“將軍,若軍服顏色暗淡,夜間搏殺,恐難以識別敵我。”

趙期昌搖頭:“打夜戰多是不得已才會去打,與其軍服鮮明讓人一眼瞧出,不若選擇利於混淆的軍服。而主動打夜戰,多是伏擊、奇襲,用色暗淡的軍服,有利於隱蔽。算算吧,這一套成本幾何?”

白慶豐心算後,道:“原先學生與君美籌算的軍服一套成本約在一百八十文官錢左右;而將軍設計後,改褂子為短袖中衣,又增添坎肩號衣。坎肩號衣雙層布料,紅色紋飾非渲染,繡補其上雖省了染色的步驟,卻也多了繡補收邊一道工序。故而,這一套造價成本約在三百一十文左右。”

李羨則開口:“若裁縫手熟,分工而制,成本還能再壓縮三十文。”

白慶豐聽了咧嘴:“若成本降低,說明工期也可縮短。原先學生預計,將軍設計的軍服一名女子,一日可制兩套。君美善於此事,君美如何看?”

李羨迎著趙期昌目光道:“若學生家中接了這筆單子,每套造價二百八十文,十日內可造成兩千套。”

他並沒有去說一名女子一天能制成幾套,這套換裝的軍服趙期昌不會讓各家來給自家子弟制造,而是用捕倭軍那一千石公用款來制作。各家都能接單子,城中士紳也能接單子,只要報價低、質量好,時間快,就把單子擇優發放。

農忙即將過去,在場各家家中都有大量富餘勞動力,一家不行可以幾家湊一起接單子掙點幸苦錢。見李羨報出底線,一幫人大眼瞪小眼,他們都沒制衣經驗。

見一幫人猶豫,又顯得急躁,趙期昌便開口:“這筆軍服訂購單子,咱捕倭軍要給登州各家一個機會。趕在十七日前拿出樣品、驗收後就各家報價,怎麽省錢怎麽來,咱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會偏袒任何一家。”

說著,趙期昌一笑:“若有人寧願虧錢也要接這筆單子,我等自然也樂於看到的。這麽說吧,此次一千石足以支付,價錢上我不會心疼,為弟兄們考慮,此次首重質量。質量不成,報價再低,這單子也不會給他。記住,先質量,後報價,其後才是交工日程。”

一幫人扭頭看向李羨,都覺得這小子敢這麽幹,花錢買名聲的事情,有這種說法就有這種事情存在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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